渝东有县名石柱,境内多山,山上多柏树、松树。这仿佛是女娲补天时便留下的特征,至今没发生什么大变化。十七世纪中期,石柱人把树枝砍下,削去树皮,露出白色,然后装上金属枪头,称为“白杆枪(一种特殊的钩镰枪)”,并以此装备当地土兵队伍,是为当时远近闻名的“白杆兵”。因松柏之树较铁为轻,且其韧性很强,不易被刀砍断,丝毫不逊于钢铁,所以石柱土兵操作起来十分便利,作战也十分敏捷,战斗力较强。在大明王朝逐渐衰落的时代,在其首领秦良玉的带领下,白杆兵为保境安民立下了汗马功劳。
秦良玉,是我国历史上惟一登上正史的女英雄(囿于各种原因,花木兰、杨门女将等女中豪杰未能跻身正史,只在人们心中永远流传)。《明史?秦良玉传》说:“良玉为人饶胆智,善骑射,兼通词翰,仪度娴雅。而驭下严峻,每行军发令,戎伍肃然。所部号‘白杆兵’,为远近所惮。”她于1574年出生于忠州(今忠县)鸣玉溪,自幼嗜武,武艺高超,年长出嫁石柱土司马千乘,在丈夫被明朝宦官害死后,因子年幼,她继任石柱宣抚使。秦良玉训练了一支人数少、素质高的白杆兵,率领他们平定重庆奢崇明等人的叛乱,并三次北上勤王,抗击入侵的后金(即清朝)兵。泰昌元年(1620年)秦良玉率兵北上抗击后金,天启元年(1621年)三月,在浑河曾以三千白杆兵抗击数万后金兵,其弟秦帮屏英勇战死,但最终获得胜利,后又于崇祯三年(1630年),前往北京勤王,受到崇祯皇帝题诗四首嘉奖:
学就西川八阵图,鸳鸯袖里握兵符。
古来巾帼甘心受,何必将军是丈夫!
蜀锦征袍手剪成,桃花马上请长缨。
世间多少奇男子,谁肯沙场万里行?
胡虏饥餐誓不辞,饮将鲜血带胭脂。
凯歌马上清吟曲,不是昭君出塞时。
凭将箕帚扫虏胡,一派欢声动地呼。
试看他年麟阁上,丹青先画美人图。
北京至今有地名曰四川营,传说是秦良玉当时驻兵之地。清顺治三年(1646年)秦良玉被南明政权封为“太子太保忠贞侯”,并准备带队前往福州救援,因福州过早陷落而未成行,顺治五年(1648年),秦良玉病逝于石柱。
翻开历史,聆听云烟,秦良玉的最大功绩乃是使明末清初的石柱成为渝东南的世外桃源。史载,当时四川久经战乱,百姓十室九空,川东地方(石柱除外)仅剩数万人,新建立的清朝廷最终不得不从湖广大规模移民。而在秦良玉的保护下,石柱成为当时渝东人民远离兵燹之苦的唯一乐土,附近丰都、忠县、梁平、万州等地民众纷纷进入石柱避难,至清初战乱初步结束,石柱人口不但没有减少,还增加了近十万人,与整个川东地区所剩人数形成天然对比。一代文豪郭沫若因此曾赋诗称赞秦良玉是“石柱擎天一女豪”。
2005年春天,离秦良玉去世已经357年后,走在石柱热土上,我仍能随处听到这名女杰留给人间的传说与功绩,有关秦良玉的文化似乎也满地皆是。为纪念这位女杰,石柱人在城西的旗山广场上为她立了一座雕像,她手持白杆枪,跃马长空,仿佛要扫尽外来寇、为民谋平安。在小城东南方回龙山上,三教(即儒、道、释三教)寺遗址显示着石柱各种文化的交融,昭示着秦良玉纳采百家的宽广胸怀。离城数十里的关隘万寿寨,则是当时石柱-抗击外来侵略的鲜活佐证,甚至离城很远且临近万州、湖北利川的佛家古刹河嘴乡银杏堂,也有关于秦良玉曾想在此修建石柱城的传说。
较场坝、太保祠、玉带河(护城河)、古城坝,这些地名都因秦良玉流传至今。在她生活过的忠州、石柱两地,人们喜欢把未出嫁的女孩称为“女将”,说到某个女孩,他们总是说“那个或这个女将”,这也是人们尊崇秦良玉英勇武姿的缘故。据说,全国只有忠县、石柱两个县的人民有此称谓。这是一种怀念,也是一种自豪,更是一种特定的文化。
在中国历史上,许多女人都因男人而出名,像虞姬因项羽、貂婵因吕布、西施因勾践夫差,而秦良玉则不然,她以自己的赤心忠胆、绝妙武艺、保境安民出名,从另一个角度来说,被人-早逝的丈夫马千乘却因她而为世人所永远记住。为此,上个世纪80年代末,在石柱师范读书时,少不更事、意气风发的我曾出了一副上联:“秦氏良玉岂只值马千乘?”至今仍未能找到恰当的下联。我想,如果马千乘不早逝,在明清交际的天空下,石柱是否也能像秦良玉一样真正实现平安呢?当然,这仅仅是不能实现的想象。